清隐寺的隐是从倾斜、曲折和崎岖的山路开始的。
大抵寺庙喜欢掩藏在深山之中,就算没有高度也会躲进山谷彰显深度,譬如上半年叩拜过的慈溪观海卫五磊寺,丰惠凤鸣山上的寺庙及紧邻祝府的药师庵,都脱离不了高度和深度这两个元素,清隐寺也不例外。礼清隐寺的虔诚就体现在攀登的过程,在状貌大同小异的寺庙中去清隐寺的路最为自然朴素,一条粗糙十八弯的新鲜泥路,碎石黄土在脚底翻转飞扬,到清隐寺需半个多小时。
清隐寺在罗岩山上,快到北门处是水泥砌就的休息平台和台阶,北门视野开阔,俯瞰着低矮绵连的群山、夹杂在山之间的田畴和一簇簇密集的村居。门口两侧是两三株爬满藤蔓的古树,苍老皲裂的肌肤呈现了岁月的灰褐色,和正北门护守着的一株古树一样,疏朗而简小的叶子并不张扬,在狂风撕裂的日子里坚强隐忍,与周遭树丛灌木的低调一样,极其印合寺名之“隐”字。十月阳光轻柔,岁月静好,我独自休憩在最高的石阶上,静静地凝望突然那么遥远的土地,试着闭上眼睛,内心空前的舒坦熨帖,毫无杂质,思绪如山下淡淡的烟霭升腾、消散,心灵依旧洁白如宣纸。
独自徜徉在并不恢弘的清隐禅寺里,正南方稍高处是三圣殿,和左右的两殿同样斑驳古旧,中间一方杂草丛生的泥地。禅寺毫无特色,亦中国寺庙千篇一律的黄墙朱红柱,然而它的低调和民间性别有风致:古朴并不破败,小巧绝不俗气。垫伏在清隐寺座下的是罗岩山清雅的风景和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,泉眼无声有细流,遗憾没有掬一口甘冽的清泉。禅寺之南高坡处灌木密密匝匝,山脊蜿蜒起远处高高低低的山,它们有属于自己的名字,给每座山取名是人类伟大的智慧。视线想象处有明代的摩崖石刻和石抽屉的美好传说,我与历史的距离似临风站立处刀削的峭壁,时空的维度唰地被拉伸开去。然而终有沉实的存在,传说中仙人执子的棋盘石还在柴草丛中舒躺着,深深的线痕抵敌了时光的冲洗,黑白子已不在,棋局依旧在继续,每个人都可以找对手,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当作对手。清隐寺不只是一座寺那么简单。
清风禅寺、历史掌故是寺外在的清隐,而最接近于芸芸众生莫过于居留于此的两位老人,在禅寺西边是一溜高大的平房,再西边缀生出一间厨房,灶、缸;桌、凳;瓢、碗等等一应俱全,老人们清瘦而矍铄,他们如流过的七十多年光阴般平静安详,老太太身体孱弱些,一直端坐着,与访客交谈着,老头进进出出硬朗些,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,在温暖晴好的日子里会有几位稀稀落落的访客,给他们带来丰富的声音,而更多的却是风雨的呻吟和大山顶端的天籁,他们才是真正的隐者,不为名利,唯求一颗平常心和善心。当我走过清隐禅寺正门口,目睹到老太太在给爬山累得牙疼的小孩子施法祛病,口中叨念着关于小孩的信息。无论效果如何,天地之间的善念可以四两拨千斤,清隐禅寺名字的意义也许就在此罢。我在神像旁角落处发现了千条,大约有百来刀几千条,默数到十七,其上写着:第六十四千 上上。门庭清清梦祯祥,和善於门大吉昌。讼理婚成蚕不熟,病痛良药得安生。清清与安生,字里行间不正是清隐最好的诠释吗,而两位老人是而今最有资格昭示“清隐”两字的。我蓦然感悟到来清隐寺的冥冥之意了。
寺庙也许在世之治乱两端最为盛行,十月阳光静谧,朋友们踏着渐渐摊开的秋意来到踞出地面三百多米的清隐禅寺,他们烧镬洗盏,随性畅饮,抛却工作的庸碌,不正是为暂时觅得一份心底的清隐,而清隐寺就是很合适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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